扶陽法運用驗案解析

「扶陽法」是以重視、推崇陽氣為基本思想,在遣方用藥上擅長運用附子、乾薑、肉桂等溫陽藥物,尤其是擅長大量運用附子治療陽虛證的治療方法。扶陽法的創始人清代鄭欽安認為:陽氣是生命的關鍵,「人所以持以立命者,惟陽氣乎,有陽氣則生、無陽氣則死。」筆者在臨床實踐中,針對某些疑難病證從辨陰陽出發,對其真陽虛之病證,運用扶陽法治療,每每收到較好療效。下面對兩則具體病案進行分析,來談談扶陽法的辨證。

案一:日光性皮炎案

郭××,女,34歲,初診日期2007年6月25日。

患者自2005年初夏,在露天工作一整天後,面部、頸部以及上肢等暴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出現紅色皮損,有小丘疹、瘙癢,以後每遇日光照射或遇熱均出現皮膚顏色變紅、瘙癢,日照時間長時,皮膚充血水腫,脫皮瘙癢異常。自2005年夏天開始每年均服中藥、西藥、抗過敏藥物數十天,及至天涼好轉,第二年夏天又出現同樣情形。2007年5月病情復發已歷一個月,患者自己感到非常痛苦,來我處求治。

筆者看以前兩年所服之中藥,俱以疏風清熱立法,雜以涼血解表之品,兼以肅肺清肺之藥。患者面部皮膚紅色皮損粗糙、略有水腫,頸部皮膚色紅,有少量小丘疹,雙上肢皮膚亦如此,但患者神色疲倦,少氣懶言,詢之脘腹時脹,大便不暢,不敢進食生冷水果,食則脹甚,並謂平素手足不溫,天涼時則喜溫畏寒,舌質淡苔白略膩,脈沉細滑。

辨證為:元陽不足,脾陽不運生濕滯,陽虛生內寒,體內之寒氣與外界之陽氣搏結於皮膚而致皮膚病損。

處方:麻黃8g(先下),細辛9g,附子45g,蒼朮30g,茯苓30g,砂仁10g,白蔻10g,萊菔子20g,炙甘草10g。三服。

二診(6月28日):皮損同前,瘙癢減輕少許,上藥服至第二天,腹中轉氣,有稀便排出,日行三次,瀉後脘腹脹減,舌質淡苔膩略減,脈同前。

處方:麻黃9g(先下),細辛12g(先下),附子90g,蒼朮30g,半夏10g,砂仁10g,白蔻10g,炙甘草10g,蟬蛻10g。五服。

三診(7月3日):癢止,面部、頸部、上肢皮膚充血消失,脘腹脹止,神色仍有倦怠,舌質淡水滑苔,脈沉細滑。

處方:細辛9g,附子90g,茯苓30g,生白朮30g,砂仁10g,炙甘草15g,仙靈脾30g,肉桂10g,仙鶴草30g。七服。

後記:患者服藥後除了日光性皮炎痊癒外,神疲倦怠亦改善,體力增加,原來數年之怕冷手足不溫,服上藥後均好轉。

按:此日光性皮炎案,僅從表現上看,是一派火熱毒邪的表現,但是透過這一局部症狀,患者還存在著神疲倦怠、怕冷、手足不溫以及舌質淡、脈沉細滑等陽氣虛,是正氣不足的表現。況且日光本身不能稱之為邪氣,它是人賴以生存的「正氣」。患者是由於自身陽氣不足、陰寒內生、體內之陰寒之氣與陽光之「熱氣」產生邪正紛爭而出現皮膚過敏的病理變化。辨證分析,符合《傷寒論》「少陰病,初得之,反發熱,脈沉者,麻黃、附子、細辛湯主之」。患者雖無體溫升高之表現,但皮膚出血水腫、瘙癢、皮疹之「熱毒」之象與發熱相類似,而腹中脹,大便不暢,不敢進食生冷,舌苔白膩亦是元陽不足,不能溫煦脾陽,脾陽虛不能氣化水濕,濕濁內停,同為陰寒,故用麻黃、附子、細辛湯合平胃散,使陽氣得復,脾陽得運,濕濁化去,陰寒得散,三年痼疾而一舉滌除。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處天地之間隨四季寒熱溫涼之交替變化而適應之,實有賴於人體正氣的運行正常。從這意義上講,對自然界正常之陽光空氣等過敏,實際上是個體與大自然的不適應,調治之法應該是積極增強個體自身的適應能力。即是調整人體陽氣的運行。陽氣不足導致五臟氣機運行逆亂,或運化機能低下。進而形成陰寒內生,或「痰」、「瘀」、「濕」邪等病理產物的堆積,進一步反過來影響臟腑陽氣得運行,是造成過敏反應的內在機制。從這個角度講,治療過敏最積極的手段就是糾正人體陰陽的失衡。

案二:腫瘤發熱案

李某,女,46歲,2007年12月3日晚首診。

患者患宮頸癌,於2007年10月24日行手術治療。術後20日行化療,化療後出現發熱不退,屢更抗生素無效,疑為二重感染疊加抗真菌藥物共輸注半個月,發熱仍不退,患者家屬接筆者前往視診,看有無辦法。患者體溫一直在38.5℃~39.5℃之間,白細胞2.7×109/L,面色紅,有烘然發熱之感,唇乾,神色倦,情緒低落,時悲欲哭,食慾差,自覺從兩腹股溝有熱氣上衝,動輒出汗。舌質淡苔白,雙脈寸口脈滑余沉細數。

診為陽虛發熱,處方:附子90g,乾薑50g 炙甘草30g,山萸肉30g,砂仁10g,人參9g,蔥白4支。三服。

頻飲之不拘一日一劑,如無不良反應每4~6小時服一次。

二診(12月5日):患者家屬打電話過來訴發熱開始下降,體溫今晨在38℃以下,精神好轉,兩腹股間仍有熱氣上衝感。

處方:附子120g,乾薑50g,炙甘草30,山萸肉30g,人參9g,五味子10g,蔥白4支。三服。

三診(12月8日):患者訴自7日夜熱退再未升高,腹股溝上衝熱氣消失,面部烘然亦減,出汗減少,食慾稍增,口中黏,大便稀,夜尿多,舌質淡薄白苔,脈沉細。虛陽雖固,元陽仍虛,脾陽不運。

處方:附子150g,乾薑50g,炙甘草30g,白朮15g,山萸肉30g,肉桂10g,仙靈脾30g,菟絲子10g,覆盆子20g。七服。

四診(12月16日):患者訴上藥服後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時悲欲哭消失,食慾好轉,大便稀好轉,口中黏膩的感覺消失,夜尿減少,守上方繼服七劑。

後記:患者服上藥後再未服藥,行第二次化療期間,出現全身酸疼不適、頭昏、頭悶、睡眠差、神倦乏、少氣懶言、口中淡口水多、無食慾、胃中作疼、舌質淡暗、苔少水滑、脈關滑余沉的表現。

處方:附子150g,桂枝30g,炙甘草15g,砂仁10g,乾薑50g,生薑50g,巴戟天10g,仙靈脾30g,菟絲子20g。每日一劑。

並囑其繼續服藥,以減輕化療的副作用,隨後的化療中,患者雖有不適感,但反應輕微,而且化療後很快消失,身體恢復很快。共行六次化療,化驗腫瘤標誌物轉陰。

按:該例患者屬陽虛發熱證。腫瘤患者本為陽虛,又經手術、化療(期間運用大量抗生素)等方法治療,屢傷陽氣形成元氣受損,陽氣不固,虛陽外越之發熱。以白通湯復其元陽,加山萸肉收斂耗散之正氣,人參益氣生津,配砂仁、炙甘草運中陽以復後天,為下一步治療預留後手。待熱退後,脾腎陽氣虛弱之征畢現。則以溫補陽氣藥物迭進,終於收效。

腫瘤臨床表現非常複雜,可見瘀症、痰濕凝聚、氣血衰虛以及熱毒熾盛等諸多表現,但其根本的原因,仍是陽虛,陽氣受損,造成臟腑功能下降,氣化不利,陰邪凝聚,而陰邪的凝聚又進一步造成濕邪化痰,血液運行不暢成瘀,寒濕之邪郁久化熱,氣化不利呈現氣血津液的損傷等一系列錯綜複雜的局面。《內經》云:「陽化氣,陰成形」此之謂也。所以治療腫瘤時,要透過撲朔迷離的表象,去把握「陽氣」這一根本。通過種種手段,回陽、固陽、溫陽、達到扶助陽氣增加氣化之目的。陽春一復,自然冰雪消融。治療時所採取的祛瘀、祛濕化痰、清熱解毒等手段也都是為溫陽、扶陽開闢道路。腫瘤是一種非常棘手的疾病,預後較差。但是我們採用扶陽法對減輕放療、化療帶來的副作用以及在改善生活質量、延長生存期限、帶瘤生存等方面能有所作為。得陽氣則生,失陽氣則死,存得一分陽氣,即存得一分生命,與其採取「癌亡人亦亡」的治療辦法,倒不如溫陽回陽,增強正氣,提高生命力,「與癌共舞」。

扶陽法的理論基礎源於清代鄭欽安之思想。鄭欽安特別重視陽氣,認為陽氣是生命的關鍵,也是陰氣的根本,陰氣的主導。「人身所持以立命者,其惟此陽氣乎」,「陽氣無傷、則百病不作」,「有陽氣則生,無陽氣則死。」「陽者陰之根也,陽氣充足則陰氣全消,百病不作。」在此基礎上,提出萬病在一氣的觀點,說「病有萬端,發於一元」,並且以一氣分立六氣的觀點,來闡明《傷寒論》的三陰三陽。治療上提出張仲景之四逆湯、回陽飲是溫經求陽之法也,理中湯、回陽飲是溫中扶陽之法也,附子細辛湯、真武湯是溫腎助陽法也。鄭氏的重陽思想,本於《周易》、《內經》、《傷寒論》等經典著作,通過對陰陽辨證的方法來實現氣化的思想,指導臨床運用。體現在《內經》裡,「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療必求於本」的思想,其認為萬病總在陰陽中。

總之,在臨床具體運用中,首先要辨疾病的陰陽屬性,分清陽證和陰證。陽證即用陰藥,即苦寒清熱法、酸甘潤燥扶陰法,以及利水育陰法。陰證即用陽藥,溫陽、扶陽、回陽之法,應用大辛大熱之性味極偏的藥物。辨證不明即鑄大錯,定當慎之。另外要在氣滯血瘀、痰濕、食滯以及發熱等諸多複雜的症候中搜出陰陽真本質來,這是用藥的前提,也是醫者運用扶陽法的前提。確定陽虛之法,首先是辨體質的有餘與不足。其次望神,是有神還是無神;望色:陽虛者,面色唇口青白,目暝,倦怠,少氣,舌質淡青潤嫩。聞之聲低,息短,懶言。自覺身重、畏寒、飲食無味,肢冷自汗。切之脈浮空或細微無力。這些都是陽虛證常見的表現。抓住這些表現,即使見到體溫升高,局部有熱象亦不被表面的現象所迷惑。另外還要找出瘀滯、痰濕、氣虛、血虛、積聚、疼痛等背後的真正機制來,治病必求其本。(趙傑)

(註:本案所用的附子在30g以上的一律冷水浸泡一小時以上,先煎兩個小時,再下群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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