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醫大師顏德馨中醫治療白血病的心得

國醫大師顏德馨

白血病,是一種原因不明的血液系統惡性疾病,國內外尚無特異的藥物能徹底治癒。無數醫療研究人員前仆後繼,但是它仍舊是現代醫學沒有徹底解決的難題。上世紀50年代中後期,許多中醫界人士如國醫大師顏德馨教授等也積極投身於血液病研究,付出了艱辛的努力並進行了創新性的嘗試。此舉具有積極的社會意義,是不可被遺忘的歷史記憶,但由於相關資料稀缺,對這方面的回顧研究較少。適值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名中醫傳承模式重點研究室和海派顏氏內科中醫流派傳承研究基地工作啟動,通過對一些歷史文獻資料啟篋重溫,分析整理,以期還原這段史實之原貌。

上世紀50年代中後期,上海地區血液病發病率升高,再生障礙性貧血、白血病等層出不窮,由於缺乏有效的醫治手段,各單位都展開了血液病醫學攻關,為此上海市政府專門成立了市血液病小組。適值1959年鐵路醫院劃歸為上海鐵道醫學院附屬醫院,翌年延長中路301號新院舍落成為住院部。醫院為落實國家重大疾病重點攻關的精神,成立血液病專業組,顏德馨教授加入了上海鐵道醫學院附屬醫院血液病小組,投入到了中西醫結合治療急慢性白血病的工作中。

機理研究

由於古代醫學書籍沒有「白血病」的記載,顏德馨教授與課題組成員結合患者體征及治療中症狀變化,參考中醫學古代文獻中與白血病臨床症狀相同和相似病證的描述,較細緻地分析了中醫學對白血病的認識,認為急性白血病與「溫邪」(熱迫營血)、「急勞」「熱勞」和「血症」等相似;慢性白血病的證治則散見於「虛損」「癥瘕」及「積聚」等病中。至於有全身淋巴結腫大者,又與「癭」「瘤」及「痰核」等相類似,而「綠色瘤」則與「惡核」相似。其病因病機與腎虛有關,雖可牽涉他髒,但主要由於腎虧,乃因虛致病,而非因病致虛;但就現代醫學的理論觀之,認為還沒有一個症狀或體征具有特徵性,因此診斷的確立主要依靠血象及骨髓象的檢查。這一認識發表在了1963年7月《上海中醫藥雜誌》中的《治療白血病的臨床體會》一文中。

在梳理了急慢性白血病在中醫古籍的症狀與治療方後,顏德馨教授開始了用中醫藥治療白血病,並在治療的過程中總結其發病規律及特點,形成了對白血病病因病機的認識。1965年6月與課題組成員陳舜儒一起在《哈爾濱中醫》雜誌發表了《白血病發病機制之試探》一文,認為白血病的發病機制總的來講是以腎虛為主,其中除陰陽兩虛型外,陰虛、痰熱及溫熱三型屬腎陰虛,陽虛、瘀血二型屬腎陽虛,在此基礎上因各人之體質,條件不同而產生不同之病機,累及不同之臟器。因此,分別出現各型所特具之症狀,如陰虛型由於腎陰虛,水不涵木導致肝陽上亢,水火不濟導致心火上炎,另一方面心肝二髒又可相互影響,所以該型主要表現腎、肝、心三髒之症狀。又如痰熱型,亦本源於腎陰虛,一方面因水不涵木致肝陽上亢,肝陽亢後,木火又可刑金,而致肺陰虛。另一方面,腎屬水,肺屬金,金水為母子之髒,又可互相影響,而使肺、腎二髒之症勢加重等。

臨床研究

在中醫治療上,由於各類白血病或同類白血病的不同階段,其臨床表現都不相同。顏德馨教授將白血病的臨床表現初步歸納為六種證型,即為陰虛型、陽虛型、陰陽兩虛型、痰熱型、瘀血型、溫熱型六種。顏德馨教授體會治本病時,對患者正氣之估計要保持高度警惕,急則治其標,治標正所以減少正氣消耗,臨床用藥,常以補藥結合對症治療的方法,能使患者症狀消失快,易趨緩解,或以西藥抗白血病與中藥補虛相結合,都有一定的臨床意義。顏德馨教授為了有效地控制白血病,在傳統方藥上不斷尋求和篩選有效藥物,特別是具有多種作用的藥物。中藥對貧血的治療可分滋陰、補陽、陰陽並補三類。滋陰與健脾溫腎(補陽)藥,一般均有提升紅細胞、血色素的作用。滋陰藥獲效時,亦有刺激白細胞上升的可能,一般以陰陽並補的療效為最佳。滋陰藥如首烏、生熟地、阿膠、枸杞子、當歸、白芍、玉竹、黃精、萸肉等採用較多。對陽虛型以蒼朮、白朮、山藥、鹿角、仙茅、人參葉、巴戟、補骨脂、蓯蓉等用之較為應手,其他為牛骨髓與胎盤煎服,療效亦佳。對各型白血病白細胞減少的治法,則應分寒性或熱性二類分別處理:熱性者以首烏、地骨皮,寒性以附、桂、鹿角等應用較多。特別對白細胞降至1000以下者,西洋參之療效較為顯著,往往得以轉危為安。其他如人參、紫河車粉等亦有一定的療效。血小板減少,有時單用連翹、紅棗即有效。在復方中用膠類,特別是龜鹿二仙膠或鹿膠,具有一定的作用。

中西醫綜合治療白血病雖然取得了一定的療效,但是離理想效果還是有較大的差距,顏德馨教授開始思考在中藥裡尋找藥物,他選擇了雄黃(砷制),這一選擇為白血病現代治療做出了有益探索。

中醫使用峻藥已經有千年歷史,一般而論,平常之症當用平和之藥,無須峻藥重劑,但當大病重症之際,則非尋常藥劑所敵。顏德馨教授講述他使用雄黃來治療白血病是受其父親顏亦魯的影響。顏亦魯行醫期間常用雄黃二分同拌茯苓治療瘧疾等頑固性高熱,顏亦魯解釋使用雄黃治療高熱是取中醫治療思路中「以毒攻毒」的思想。顏德馨教授在父親思維的啟迪下,用中醫藥取類比象的思維,把雄黃用到一位白血病高熱屢治乏效的病人身上。使用雄黃是一種冒險之舉,膽欲大而心欲小,病人服藥後,顏德馨教授日夜陪護在病人身邊,吃住在病房,晚上也不回家,觀察病人服藥後的反應。兩天以後奇跡出現,病人體溫恢復正常,白細胞下降到正常水平,後服滋陰固本湯,症狀改善,轉院繼續休養治療。接著,他又在病區其他病人中使用了雄黃粉,同樣證明雄黃治療各型急性白血病,能降低白細胞,對紅細胞、血小板無影響,結合化療能起協同作用,亦可作為維持緩解期的藥物。其後他除了雄黃,還研究了腰黃,體會毒性比雄黃要平穩一點,對於熱性來勢過於兇猛的白血病用腰黃,來勢平平的白血病就用雄黃。只要用上這兩味藥,白細胞數量顯著下降。在具體的使用過程中,他把雄黃制劑化,做成0.5g/顆的膠囊,在相關文獻中使用55號作為雄黃的編號。

研究期間,顏德馨教授單用雄黃治療慢性白血病8例;雄黃與馬利蘭合用治療慢性白血病7例;單用雄黃治療急性白血病4例;雄黃和6-MP聯合用治療急性白血病7例,觀察患者血常規、部分患者骨髓塗片和患者治療前後的臨床表現。結果在血象改變上發現雄黃對白細胞總數有一定的抑製作用,一般敏感者在1~3天內開始下降。但與6-MP或馬利蘭合用時則可產生協同作用,加速彼此之療效,縮短開始下降天數。在骨髓象的改變上,在獲得的治療前後的白血病患者的骨髓象情況來看都是有不同程度緩解。在臨床表現上慢性白血病單用雄黃治療組8例,皆為完全緩解,急性白血病單用雄黃治療組4例中2例完全緩解,2例部分緩解。慢性白血病雄黃加馬利蘭合治組中7例中,完全緩解5例,部分緩解這2例。急性白血病雄黃加6-MP合用組7例中,完全緩解者2例,部分緩解者4例,無效果1例。顏德馨、余懷勤、陳舜儒等於1964年10月總結其臨床觀察效果,在《哈爾濱中醫》雜誌發表《中藥「55粉」治療白血病療效的初步觀察》,認為通過臨床療效發現雄黃對白細胞異常增高確實有一定的抑製作用,而對紅細胞、血小板無明顯的影響,並認為導致的原因可能是通過某些酶的作用而減低氧化及糖代謝作用,抑制紅細胞的耗氧量及蛋白質的分解,能擴張毛細血管,加強周圍血液循環,促進組織和器官的同化過程,促進吸收,並且在論文中明確地表明了中藥「55粉」是砷與硫的化合物。該文章曾於1963年在蘇杭滬地區血液病學術座談會上及1964年全國血液病會議上交流,此項臨床報道對白血病以後的現代治療起到了一定參考價值。

此外,應用55號自製粉劑加入金黃散膏中外敷或作遊子透入,對白細胞浸潤引起之局部腫痛及皮下結節等效果頗佳;超短波透熱療法應用於淋巴結腫脹及局部炎症;用「消痞粉」外敷治療慢性粒細胞性白血病等,皆為綜合治療各類方法之一。如一位鄒姓患者,在住院九個多月中,僅用「6-MP」16天,其餘全部用中藥治療,亦獲得血象及臨床的全部緩解,並存活一年以上。慢性白血病病例中,不以「馬利蘭」為唯一的治療藥物,亦可取得血象及臨床的完全緩解。在經治急性白血病的病例中,存活率超過一年以上的有3例,慢性的也有超過7年以上者。從1962年到1964年,顏德馨教授領銜的課題組發表了多篇有影響的論文,如《白血病的辨證論治》《白血病的綜合治療》《白血病發病機制的試探》《白血病證治》《治療白血病的臨床體會》《白血病的綜合治療介紹》《慢性白血病脾腫大的外治法》,陸續在《上海中醫藥雜誌》《哈爾濱中醫》《中醫雜誌》及全國性血液病會議上交流發表,奠定了中醫對白血病的診斷治療的總體思路。

但隨後而來的長達10年的政治風暴,中斷了顏德馨教授在白血病領域的研究步伐,然而國內對於白血病診治的科學探索仍在延續。在《中藥「55粉」治療白血病療效的初步觀察》文章發表9年後,張亭棟教授用復方砒霜「癌靈」(砒霜、輕粉、蟾酥等藥組成)治療白血病有效,於1973年發表文章《癌靈注射液治療6例白血病初步臨床觀察》,其後連續發表多篇文章。至1996年張鵬教授等首次報告用單味藥砒霜提取的「三氧化二砷注射液」治療白血病。1996年王振義、陳竺院士等進行了三氧化二砷治療白血病作用的分子機理研究,其後又有一些專家進行了臨床前實驗研究和Ⅱ、Ⅲ期臨床試驗,為砷制劑治療急慢性白血病治療做出了重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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